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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节、囚徒

第八节、囚徒 (第2/2页)

一夜无话,两个年轻人从此成为了心心相惜的知心朋友。
  
  崔颢就这样结识了陈平。劳作之余,两人常常就粘在了一起,聊天聊地聊人生。一切可以聊的东西都是他俩的谈资和话题。
  
  谈到自己的处境,两个年轻人都不约而同地背诵狄更斯在《双城记》里的名言:“这是最好的时代,这是最坏的时代;这是智慧的时代,这是愚蠢的时代;这是信仰的时期,这是怀疑的时期;这是光明的季节,这是黑暗的季节;这是希望之春,这是失望之冬;人们面前有着各样的事物,人们面前一无所有;人们正在直登天堂,人们正在直下地狱。*”,话没说完,两个年轻人早就相拥而泣。苦难,有什么东西能比苦难更考验友谊,成就友谊呢?
  
  谈到人生志向的时候,陈平的境界就比崔颢来得宽阔、来得高远。
  
  有一次,谈到人生理想。陈平问崔颢:“你将来想干什么?”
  
  崔颢说:“原来我想当个诗人,来到深圳后我更想当个小老板,为我们的将来创造一个优渥的物质条件”。
  
  “我们?还有谁?”
  
  “还有我的女朋友”崔颢没觉得不好意思。
  
  陈平说:“这是你的志向?怎么让我觉我好失败,不是你失败,而是我失败,我和你呆了这样久,一直在谆谆诱导你,你怎么还一点也没改变,还是一个农民呢?”
  
  崔颢就说:“难道要我说:王候将相宁有种乎?”
  
  陈平马上接着道:“好,赞赏,男人就该这样。”
  
  崔颢打从心底里开始佩服这个朝夕相处的异性兄弟。他觉得陈平胸怀大志,跟大哥跃进相比,格局高远,他才是自己学习的榜样和人生的标杆,从此,在陈平的影响下,崔颢慢慢地丰富着、改变着自己的人生理想。
  
  “那你呢?”崔颢问。
  
  “想想青梅煮酒的典故吧,兄弟”陈平淡淡地说,然后浅浅一笑。
  
  更多的时候,他们会聊起爱情,而这个时候往往就只剩崔颢的话多了。他总是滔滔不绝地向陈平倾诉他对芳草的牵挂与思念,说芳草的盈盈笑意,说芳草的一切的一切,仿佛芳草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,如果失去了芳草,他那最后一点对人世的依恋就会崩溃。
  
  往往在这样的时候,陈平会语带轻蔑地来一句,“小农意识,没出息”。
  
  而当崔颢求着打听陈平的情感生活时,陈平总是淡淡地一句,“我不想现在恋爱。这么一副好皮囊怎么也得待价而沽,卖个好价钱不是?”
  
  这些都只是两个年轻人茶余饭后的闲聊,他们更重要更紧迫的任务是酝酿、制定出逃的方案。一次又一次的商议筹划,出逃的方案终于有了眉目,两人在认识上达成了一致。
  
  第一步,必须取得老板与打手们的初步信用,让他们放松警惕,以创造实施计划的条件。为了实现这个方案,崔颢与陈平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,终于找到了一条路径。这就是他们主动去找老板,告诉老板陈平是学机械的,可以对制砖机进行适度改造,不仅可以提高出砖速度,而且能基本消除残次砖块产生。为打消老板的疑虑,他们还故意提了一个条件,就是老板必须让劳工吃饱饭,不再随便打他们。老板一听果然感兴趣,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,还额外提供了一叠白纸和一支铅笔,供他们绘图之用。陈平就利用这些纸笔写好了求救的纸条想搭运砖的师傅传递出去,但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。要么是与师傅不熟悉,不敢冒险;要么是老板的打手看的紧,缺少机会而作罢。后来,这些纸笔就成为了崔颢写诗的稿纸了。
  
  第二步,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。这也最难的。他两人最终确定在砖坯上刻字,反反复复地实验后最终确定在砖坯上分开刻上“许文强”、“建设路56号”、“一砖100元”。这个秘密只有陈平和崔颢知道,许文强是陈平的表哥,是深圳市宝安区的一名干警,家住建设路56号。如果有泥工师傅发现砖上有字,连起来就知道意思了。这样做被发现的概率很小,但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。为了防止老板打手们发现,他们每次装砖都不忘往刻了字的砖上撒上一层泥土将字迹遮盖。
  
  就这样,两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刻有字的砖坯烧制,又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将刻上了字的成品砖掺在运砖车里运出去。
  
  接下来的日子,两人既担惊受怕,又乐此不疲的实施着出逃计划。
  
  这样的动作在反反复复地重复着,崔颢的绳结也在悄悄地延伸,89……,100,……,122,……243,……
  
  但砖厂一切都风平浪静,一个陌生人也不见到来。
  
  崔颢和陈平两颗年轻的心脏在紧张不安中躁动起来,像鼓足了气的气泡似乎下一瞬就要爆裂。这样的日子越往后,他们的神情越来越紧绷,好像内心里有无数匹战马在奔腾而无法控制,一旦一而再、再而三的失望,他们的意志就会崩溃。
  
  而表面上,砖厂一切都风平浪静,只有崔颢和陈平知道,他们的内心的波浪翻腾得有多么激烈、多么凶狠。
  
  又是上工、上工,无休无止的劳作,日子在悄悄地流逝。两个年轻人的心都紧张得快要爆炸了。
  
 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希望、失望中,大约七月中旬的一天中午,毒毒的太阳仍像火炉一样炙烤着砖厂的大地,所有的生物都在暴晒中失去了生气,即使一块块刚从机器上下来的红砖坯子,也在拼命地挤出自己的水分、缩起了自己的身体。天空中一只鸟的踪影也没有看见,只有砖厂围墙边上的几颗树儿上还有几只夏蝉在唧唧叫一会,歇一会。
  
  就在这样安静之中,突然砖厂的大门口响起了警车的呜呜声,一溜头带大盖帽、身穿公安制服的男人们迅速地控制了砖厂的仅有的出入口和制高点。
  
  崔颢第一个看到了进门的警察,他一下子就拉住了昏昏欲睡的陈平,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说道:“陈平,陈平,我们、我们,得救了”。
  
  陈平也从昏睡中醒来,一把丢下手中刻着文字的砖坯,与崔颢一道向砖厂的大门口奔去。
  
  陈平的表哥许文强就站在砖厂的地坪里等着他。
  
  他们终于历经艰辛后得救了。崔颢是在到来这个黑砖窑401天后,陈平307天后,走出了这个砖厂大门。
  
  临别,两个异性兄弟再次相拥而泣。
  
  “无论富贵,生死与共,勿相忘”,这是分别时陈平对崔颢说的最动听的一句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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