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 宝马 (第2/2页)
王署从得知天子要来这城西庄园起,便慌得不行,又怕这小皇帝冻着了,又怕他累着了,还怕他睡不好,也怕他不高兴,更怕他这一回玩得高兴了,日日惦记着再来。
偏偏这一回乃是公主起的头,他一个黄门官,连劝都不敢劝,此时只好念念叨叨,反复叮嘱,请陛下千万小心安全。
赵弘只听了一耳朵,胡乱在手上、脸上都涂了油,换了双厚底长靴,见自己两只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,水泼不进,就一刻也不愿耽搁,也顾不得旁的穿戴够不够,便急忙往门口方向跑去。
赵弘当皇帝以后头一回冬游,周围黄门、宫女人人紧张,自然耽搁得久。
赵明枝收拾妥当,与裴雍同出院门时,连弟弟的影子都未曾得见,只有那卫承彦在门外不远处同几匹马一齐站着。
他一手抓着不知哪里来的枯枝,在地上划拉过来,划拉过去,时不时用脚把自己才划拉出来的图案磨平,或许因为没有刷子在手上,索性就用手去顺一旁老实站着的马背上短毛,顺完这一匹,又顺下一匹,忙得不亦乐乎。
看到卫承彦动作,赵明枝当即想起一件事情,伸手招来墨香吩咐了几句。
后者领命去了,不多时,便同两人又单独牵来一匹马。
远远见得马儿的样子,赵明枝这才上前,笑着叫道:“承彦哥!”
卫承彦闻声回头,笑嘻嘻露出几颗大白牙来,先叫了赵明枝,复才去叫裴雍,又道:“二哥能同小赵成亲,想来攒这多年的运气已经都花了,如若今日我们三人比试狩猎,必定是我得第一,小赵排第二,说不得二哥就要掉在最末了!”
裴雍只笑,却是道:“未必你就比得过排第二的。”
卫承彦一愣,方才反应过来,正要说话,赵明枝已是笑道:“承彦哥只顾着比试,是不是忘了什么?”
她一面说,一面指着身后不远不近地方,道:“我们去往京兆府时候,你记不记得路上说过什么?”
卫承彦一脸茫然,循着她指着方向看去,只见两人牵着一匹马站在身旁,那马儿通体黑色,全无一丝杂毛,只戴了辔头,身上竟未配鞍,正昂首立足甩着尾巴。
“这是……”卫承彦一下子张大了嘴巴,连话都说不出来,眼睛更是挪不开一点,只盯着那马儿看个不停,双脚像是有自己意识一样,已经不自觉朝着前头走去。
“前次就说要送承彦哥一匹宝马,本想等过几日再告诉你,奈何只是这马儿性子太犟,寻常人亲近不了,在马棚里闹腾不休,只好先送来看看——却不晓你喜不喜欢的?”
那马儿被二人牵着,十分不耐的模样,停停走走,俨然有自己想法,根本不怎么能吆喝得动。
卫承彦已经看得眼睛都直了,几乎用尽全身自制力,才转头同赵明枝道:“没啥说的了,这马头上就像写了我名字一样!有了这一匹宝马,我这辈子旁的东西再也不要了!且看你三哥手段——等我今日带它上山给你们猎好东西回来!”
他一面说,已是快步冲得上前。
赵明枝看得直发笑,转头去看裴雍,后者只低头看着她笑,道:“你且看着,他今日不把后山弄得鸡飞狗跳,不会罢休。”
说着,又把赵明枝头上戴的帽子整了整位置。
赵弘出来的时候,正正看到那裴雍正低头给自己姐姐整毡帽。
他本来兴冲冲的脚步一下子站住,还未来得及泛起其他情绪,就被一人在旁大声叫道:“二哥!小赵!赵小弟!快来看我宝马!”
于是不只他叫住的三人,场中所有人都掉头去看。
卫承彦见人人看来自己,一时也有些得意,一手搭在马背上,也不用马鞍,单腿借力,一个起跃便要翻到马背上去。
只是他的一条腿才将将跨到一半,那马儿本就一直警觉,只是不露声色,此刻见他动作,先还不理会,故意等到他已经跃起半空,才猛地打一个响鼻,也跟着前两条腿腾空跳跃而起,发出一阵嘶鸣声。
马儿一叫,又有这样动作,左右人都跟着惊叫起来。
卫承彦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意外,登时吃了一惊,本来应该翻过马背的右腿高度顿时不够,当即下落,只他反应极快,搭在马背上的左手立即用力,右手则是反手一伸,将那马颈整个环住,就被原地胡乱蹦跶的那匹马儿带着在半空中上下晃荡起来。
那马本就比寻常马儿高大太多,它奋力纵越,先还只是原地,到得后头,已经开始打算奔跑起来,至于整个缀在它头颈间的卫承彦更是摇摇欲坠。
此时此刻,只要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一旦他掉落在地,被那马儿四只蹄子踩踏几下,哪怕不死也要半残。
赵弘紧张不已,下意识转头去寻赵明枝,头才转到一半,又想起长姐并无武艺在身,于是复又掉头去找不远处禁卫,急忙叫道:“来人!!”
一时七八名禁卫都从外头围了过来,只急切之间,隔得甚远,并不能靠近。
赵弘对这一位卫三哥颇有好感,自然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,只是实在不知应当如何应对,正要找人把卫队队长叫来,便见自家阿姐走到跟前,脸上却无多少慌乱模样,只半挡在自己前方。
他自觉已经是个男子汉,如何肯叫阿姐在前头挡着,于是一个错身,就要上前,急忙又道:“阿姐,那马儿发了狂,你到我后头躲着,等我叫人拦了它,把卫三哥救下来!”
赵明枝反手去牵他的手腕,笑道:“你卫三哥自家应付得了,不用人去救,况且还有裴二哥在——你我走远些,不要被雪溅湿了身上衣服。”
赵弘一愣,正将信将疑,抬眼就看那卫承彦被马儿拖着走了一路,分明手忙脚乱,几次都要栽倒,嘴里却还不忘大声喝道:“都走远些,不要挡了我的道!”
又叫道:“二哥莫要插手,若不是我一人降服了它去,将来它必定不肯真正认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