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 尾声 其二(4K) (第1/2页)
十月二十,天烛城,夏瞬殿。
拓跋丰颜站在三丈高的大殿前,不停地深呼吸着。
他穿着北陆蛮族最华贵的衣物:
以最精细的手法用羊毛织成的长袍,质地柔软,光泽亮丽。
领口和袖口都是烫金的滚边,长袍的正面和反面都用金、银线绣着复杂的图案。
正面是逐日的白狼,反面是北陆极北的雪山。
他腰间是以宝石装饰的腰带,脚上是一双嵌着金属纹饰的高筒皮靴。
拓跋丰颜以金帐国使节来到天烛城,已经是第三天了。
名义上,他来议和的。
说是议和,其实双方也没有什么好议的。
装模作样地用牛羊求一个宫女去草原上当公主供起来?
写一张废纸一般的文书?
……倒不是不行,但双方都知道,没多大的意义。
而有意义的事情——比如交换俘虏等——北陆和幽州方面单独商议就足够了。
不过话说回来,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,拓跋真还是执意让拓跋丰颜来一趟天烛城。
一来,自然是见见世面,知己知彼。
二来,即使写下的纸条毫无用处,也不代表他们不能趁此机会达成一些别的目的——
比如让大夏皇帝轻敌。
比如挑拨离间。
拓跋丰颜深呼吸了几口,又把叔叔传授给自己的言辞在脑海里过了几遍。
“宣,北陆金帐国使节拓跋丰颜!”
大概是收到了殿内的命令,站在拓跋丰颜面前的内监高声叫道。
尖锐而嘹亮的声音传入拓跋丰颜的耳朵,他沉下心,理了理身上的衣物,步步拾阶而上。
随着他移步,景色在眼前流离:
先是宽阔而无瑕的白玉阶梯,然后是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黄琉璃瓦,再到殿前雕着龙纹、涂有金漆的大柱。
迈过朱红色的门槛,是宽敞大殿中悄悄注视着他的文武百官,最北端高高在上的龙椅、与坐在龙椅上的人。
南陆皇帝的宝座后,宽大的屏风绘着龙与山水。
时隔多年,又一名北陆的蛮子踏上了这座大殿。
当今皇帝虽然素来讨厌拓跋真——因为他在夺嫡时站在自己对立面,并且至今还在大肆宣扬自己得位不正。
但如今可是一场己方的大胜,拓跋真的侄子以失败者的姿态前来觐见。
皇帝心情愉悦。
拓跋丰颜越过一排又一排的官员,一路走到最首,而后稳稳站定,昂然挺立,笔直如战场上的旗杆。
八年过去,朝堂上的官员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,记得拓跋真当年风采的人已然不多了。
人们以为会看见一个茹毛饮血的野蛮人,或许他身上还会散发着刺鼻的羊膻味,都做好了准备,心想即使那味道再难闻,也要强忍着不皱一下眉头。
而此时,他们都惊异于这个少年的温婉清秀,别说异味了,仿佛是有一股青草的芬芳跟在他的衣摆后。
拓跋丰颜右脚前伸后屈下,右手放在膝上,左手搭住右手——这是草原上对长者的礼节。
“金帐国求和使节,拜见大夏皇帝陛下。”
“尊敬的陛下啊,我代表北陆金帐国的大君,向您表达我们对和平的渴望。”
他的华族语言咬字清晰,声音中不算十分有中气,但也能充盈整个大殿。
皇帝高傲地微笑着,点点头,却不意讨论议和之事,而是问道:“你叫拓跋丰颜,是拓跋真的侄子?”
“是。”拓跋丰颜平视前方。
皇帝的御座比所有人都要高。
未经允许,拓跋丰颜也不敢主动抬头去看。
他心想这就是南陆皇帝的威严吗,难怪大君总是惦记着南下。
拓跋丰颜只听得见大夏皇帝的声音,觉得其实和自己叔叔有几分相似。
大夏皇帝的语调也是舒缓而有贵气的,如沐春风或许夸张了些,但听入人耳中,也能让人感到温暖而舒适,让人觉得说话之人富有涵养。
拓跋丰颜看不见皇帝,目光所及,只有三组人。
左侧最首之人站姿极有气势,好似即使忽然刮起狂风也能一动不动,俨然是习武多年。
右侧是留着胡须的中年文人,气度儒雅,令人自然生出好感。
右前方是坐着的三位皇子公主,气质面容都不必多说。
唯一让拓跋丰颜心中古怪的是,那位面如冠玉的大皇子一直在微微笑着看他。
那笑容让他觉得……浑身一寒。
仿佛自己是在草原帐中奉酒的少女,被那些眯着眼睛酌酒的家族主人看上了。
“你叔叔想着和我大战一场,已经多年了吧?”
“此次大败,可服气啊?”
殿上传来声音,打断了拓跋丰颜的思绪。
他立即回应道:“叔叔说,此次他输得心服口服。”
“大夏果然人杰地灵,叔叔战败后坦言,是我草原人小觑了幽州英雄,小觑了大夏天威。”
这些话,以及这之后的话,都是拓跋真教他说的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皇帝爽朗地大笑起来。
人的本性就是如此,即使知道别人只是假意恭维,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开心起来。
皇帝一抬眼,目光从拓跋丰颜身上移开,扫向右丞相华澄空和奉常令袁惜。
“好一个幽州英雄!”
“好一个大夏天威!”
“幽州边军既然能各效死力,保家卫国!那我等端坐中枢之人又怎能吝于嘉奖呢?!”
“武威将军林起峰作为三军之首,指挥有方,后更是战死沙场,居功至伟!”
“朕意追为镇北大将军,加公爵,赐国葬!”
“华爱卿和袁爱卿以为呢?”
这些其实都是板上钉钉的事,皇帝这么一说,也就是走个过场。
华澄空和袁惜各自端正身姿,正要应声,却忽然有嘲弄的笑声响起在殿中。
“林起峰将军虽名重一时,实则虚有其表而已!”
话语掷地有声,声音坚定如铁。
没人能料到会有这样的话被说出来,众皆骇然,望向殿中出声的那个少年。
拓跋丰颜心里……其实也很慌,不过他还是坚持着大声把背下的话说出来:
“林起峰有所威名,不过欺我草原过往二十年未曾团结而已,实际上其人勇不足,智不达!”
“前日与我军的对阵中,表现堪称伶优!”
“我叔叔不过略施小计,便轻易将其斩杀,若不是另有其人力挽狂澜,我金帐国在幽州险获全功……”
见他要滔滔不绝,总是眯着眼睛的华澄空久违地目冒精光,往旁边使了个眼色。
典客左副使谢然然当即出列,面显怒色,大喝道:
“住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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